我对石劭文点了点头,心里想得却全是周荻有没有把自己的这篇用来意淫自己和夏雪平勾搭成奸的所谓的“日记”,给其他人看——即便是他用其中的几个字来传递秘密情报,但我一想到包括那些美国佬、英国间谍、日本特务都他娘的有可能到过周荻写的这个东西,我都越发地感觉到这个事情着实太恶心了。
好在有石劭文加上明子超、岳凌音、叶茗初,以及情报一处、三处、四处的人的努力,如果能揪住周荻跟胡敬鲂那帮人的不正当利益往来,并且要是能够往下深挖,我估摸着,周荻这家伙,至少应该是没办法在外头过下周马上到来的春节了。
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和石劭文这个厕所上完之后,事情的走向,似乎起了变化;
——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事情的走向,好像本来就没有偏离某些人的预料:
“……我再问你一遍,周荻,你凭你的良心说,你真的跟你最近见过的这些人里面,没有任何的不正当利益关系往来吗?我明确告诉你,到此时此刻为止,好些问题如果你能够说明白、能够跟我们交代清楚,还得来得及!这不是开玩笑!”等我回到观审室后,正看见明子超站起身严肃地对着周荻指着电脑屏幕上大声质问着:“五千八百枚比特币、六千三百枚以太币,你还有四万六千笔比特现金!这些可都是你对着组织瞒报的个人资产!周荻老弟,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有钱呢!”
可周荻还是坐在受审席上,非常淡然地看着明子超,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明长官: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在我的工作职权和国家法律允许的层面内,我敢保证,我与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没有不正当的利益往来。”
叶茗初也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站起身说道:
“要不要我给你一个提示,周课长?你与我们Y省方面——尤其是司法部门方面,有没有人,有任何不正当的交易或者金钱往来?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更具体的提示,这个人,出现在刚刚我们跟你列举的你近期见过的人里面。”
却没想到,周荻却又只是冷冰冰地把自己的话给叶茗初和明子超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在我的工作职权和国家法律允许的层面内,我敢保证,我与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没有不正当的……”
“够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不撞南墙不回头!周荻老弟,可以,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再拿出一些证据,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就在这个时候,周荻又睁大了眼睛,又岔了一次话:
“不好意思,二位长官,我还得打断一下,能问一句,现在几点了么?”
“你一直在问时间,你是准备做什么?”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危险的策划,故意等着一个时间的发生?周荻,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对F市、对Y省乃至对整个国家造成了一些不可避免的伤害,你的性质可就严重了!”
没想到,周荻却似乎对明子超和叶茗初的话置若罔闻,而且他好像心中有数似的,自顾自地说道:“没猜错,现在已经到了9点35分了吧?二位,请再稍等十秒钟吧,”说着,他兀自闭着眼睛,用手指敲击在面前的桌板上,倒数了起来:“十……九……八……”
这一瞬间,审讯室和观审室里的所有人,全都不免紧张了起来。
“周荻课长,你要做什么?我劝你最好住手!”叶茗初有些心急地走上前去,对着周荻怒喝道。
“七……六……五……”
明子超在这一刻,也显得有点不淡定起来:
“周荻?你究竟在计划什么?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四……三……二……一……”
说着,周荻最后用食指在桌板上敲击了一下后,当即抬手指了指明子超放在桌上的手机,下咒一般、又似给明子超的手机发着指令似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
“响!”
——紧接着,明子超的手机,果真应声而响。
观审室这边的岳凌音当即放下双手,微微侧过身,仿佛时刻准备冲进审讯室里一样。
而夏雪平也在盯着岳凌音的动作,貌似是准备着如果岳凌音冲进审讯室,她也会跟进去。
看到这一幕,我也不禁站起了身来。
“有点意思!”
明子超倒吸了一口气,轻蔑地瞧了周荻一眼,并且自信地直接接通了电话,并且还打开了免提——但他却忘了看一眼来电显示,而是在免提打开后直接对电话那头带着些许厉声说道:
“喂,你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很浓重的南方S市口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是明子超少将吗?吾是戴万贤。”
明子超一听,当即原地立正站好,郑重地端着手机道:
“戴副部长!您……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观审室这边的岳凌音也瞬间呆住了,也下意识地原地立正,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服衣领和扣子,随后神情庄重地原地站好。
甚至就连我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因为给明子超来电话的,是我目前能够搭上边的官阶最大的大人物——此人正是国防部战略安全委员会的常务委员、国家情报部的副部长戴万贤中将。
一瞬间,审讯室里、观审室里,都安静了,只听着明子超的手机扬声器里,缓缓传来了戴万贤慢条斯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子超,吾不仅是给你打来了电话,吾现在这个辰光,人还在F市,但是抱歉,吾没办法去亲自到F市情报局区瞧一瞧;甚至,吾可以告诉你,在这个辰光,『天字一号』本人也在F市——他还有吾,刚刚跟金将军兄妹两个会晤结束,现在金将军兄妹两个,已经坐上了回到了平壤的快列,而我们一行人,很快就要返回首都。”
“您辛苦了……『一号』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天字一号』知道吾要给你们去这个电话,『一号』特意嘱托吾,要吾给你们带一句问候。”
“首先,吾要说的是,F市方面的情报工作,吾大略了解了一下,在你的和警察部的特派员小叶、还有F市的各位同袍兄弟们的努力下——尤其是那个小岳——你们都表现得很出色!部里领导、委员会的各位领导,对你们的工作都表示了肯定,甚至是『一号』本人,也对你们提出了口头表扬!这是你们荣誉,希望你们戒骄戒躁!”
“是!”明子超当即立正站好,声若洪钟一般回应了一句。
“但同时,『一号』对于F市的政治和经济形势,也做出了一些指示:近来几个月,在F市这个地方,发生了太多的大事!地方大选在即,『一号』本人对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表示关切和担忧!虽然Y省,乃至整个东三省地处偏远,情况波诡云谲、经济仍然需要发展,但是这里物资丰富、人口稠密、意识形态局面复杂,更受到地缘因素和国际政治军事形势因素的严重影响,万万不可忽视!F市是整个东三省的中心,从政治角度来讲,F市是红党、蓝党、与千千万万个地方政党联盟之间重要的角力场;从战略安全的角度来讲,东北,是自古的兵家必争之地;而在这样的复杂环境下,一直有少部分人,想要利用复杂的情势进行不正当的交易、渔利、钻法律的空子、发展个体势力,甚至是想要通过与不同政党左右逢源、与境外势力勾勾搭搭的形式,破坏既有的政治、商业秩序,在政界三个政党势力当中,培养属于自己的代言人,并企图凌驾于制度和法律之上!虽然现在国家整体的制度改变了,但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和民族发展,这样的情况,依旧是不予以容许的!而你们,作为国家秘密作战、信息收集和安全防控的主要力量,子超,吾的话,你们也可以转告给F市情报站的诸位:你们要记住,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所有工作不能够顾此失彼、不能因大失小,不能因为眼前的一些短期既有成绩,而忽视了情报工作在整体大局上的重大战略;在做一些工作的时候,要考虑事情的优先级,在运用一些人才的时候,也要灵活,不要墨守成规——吾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明子超连答应了两声,而他的脸色随着这两声应答,也越来越难堪,但随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咬着牙,对戴万贤追问了一句:“但是……钧座,请问属下可以再多问一句吗?您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您是要……”
“你可以称呼吾为『同志』,子超。”
“是……副部长同志。”
“你是个聪明人,子超,有些话你故意问出来,吾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话我不明说,你也应当明白吾的意思。”
明子超看着眼前的周荻,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戴万贤也不含糊,直接直白地问道:“你们现在,是否正在审讯周荻中校?”
“对的。我和警察部的小叶,正在审讯。”说到这,明子超又看了看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正闭目养神着的周荻,还补充了一句,“周荻课长,目前拥有与我们联合专案组所针对的那个秘密组织内通的重大嫌疑……”说到这,耳听着戴万贤那边马上又要说些什么,明子超便又抢了一句话:“并且!戴副部长,我们刚整理出来的文件——上面能够证明,周荻中校有利用自身职位和能力,与他人换取不正当的利益的嫌疑!”
戴万贤那边安静了片刻,随后问道:“那又是什么证据呢?你们查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了?”
“目前我们查到了他和一些人的虚拟货币的交易,涉及金额,预估超过六十万新政府币……”
“吾问的是切实的证据,子超——那些虚拟货币的交易,能够说明是那个什么狗屁『天网』的人,直接给他输送的吗?”
“很抱歉,长官,并不能……”
“那你知道,他敛到的这些财产,最后的走向是什么吗?人敛财终究是要花掉的吧!”
“抱歉,长官……这个我们也没查到,刚刚关于他个人隐藏资产的清单才整理出来,我们还需要时间……”
“唉……有警戒心是对的,对有嫌疑的份子,提高警惕和怀疑也是对的。人嘛,生了毛病就要看毛病,但是,还是那句话,不要顾此失彼、不要因小失大!”戴万贤苦口婆心地说道,“讲到这里,吾可以跟你说一些本来不应该通过讲电话跟你说的事情了:周荻中校我了解,在资金这个问题上,其实他有些事情,是很难讲清楚的;不过,子超,你应该晓得,我们战略安全委员会,近些年都受到南岛那帮混蛋巴子们、还有蓝党那帮妄图让国家回到旧时代的遗老们,在最高议会上的不断攻讦和冲击,所以财政部对我们的拨款是很有限的、是不够的。所以,其实部里一直以来,为了给情报工作筹集款项,安全委员会通过咱们各地情报局,以及各地的安保局,都设立了一些渠道——不止一个地方、不止一个人,不止一种方式——有了这些渠道,才有了今天战略安全委员会的健康发展。子超,吾说这话的意思,你能了解吗?”
明子超不免对周荻瞪大了眼睛,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这……您要是这么说,我就了解了!”
而在一旁的岳凌音也傻眼了。她好像也对周荻一直在做的这件事,丝毫不知情。
反而,此刻最为释然的,是刚才一直有些神经质的赵嘉霖。
她说她之前一直不明白,周荻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下子变得有钱了起来,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倨傲了,而非刚刚与自己认识时候的一副穷小子的酸腐做派。
这下她忽然明白了——当然,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前夫哥竟然会这样的有钱。
而电话里那头的戴万贤的声音,则显得非常地难为情:“唉……两党和解之后,我们的工作,就越来越束手束脚了……去让一些同志去做一些非法的事情,去找一些人收金收银、去『杀瘟猪』,让他们的所得,拿来为我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吾和其他的领导,也都是有苦衷的……而对周荻中校这样的同志,也只好委屈一下了。子超,他如果有嫌疑,你们对他调查是应该的;但如果你们没有能够一把摁死他、认定他就是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破坏者或是叛徒的证据的话,而且对于一些问题,他能够说明白、清爽的话,你们就不要过于难为他了。对于同志同袍,我们还是要有基本的信任的!”
“这……”
明子超看着周荻,“不甘心”三个字,瞬间写了满脸。
“你把电话给他,我要跟他说话。”
“好的。”
明子超冷冷地看着周荻,说着把电话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板上。
“喂,周荻中校吗?”
周荻此刻语气,忽然变得谦恭了起来:“是,戴副部长!请您恕学生此刻枷链在身,没办法给您立正了……”
我原本一位戴万贤是要以自己的官威对明子超施压,等到跟周荻说话的时候一定会温和许多,却没想到戴万贤再一开口,劈头盖脸对着周荻就是一通臭骂:
“你个『小西斯』(小王八蛋),你他妈怎么搞的?怨不得人家怀疑你是二五仔,你还特意找了个外国人给吾手里塞了张字条?你表被老子弄否拎清(要不要老子让你拎得清)?有么么事情,你直接讲电话好不好?你犯纪律了知不知道!”
被戴万贤这么一骂,周荻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对不起,长官!属下这样,也是没有办法……”
“人儿蹬!你脑閪尻册的啊!(糊涂蛋!你脑子被人肏了啊!)我刚听说,你还有嫌疑勾结非法组织?到底怎么回事……”
“并没有,长官!我是现在有些误会跟明长官和叶主任这边……”
“吾可警告你,你个『六二』(笨蛋),你要老老实实交待你的问题,不要心存侥幸!最好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有问题,被人查出来你是带病履职、或者是内部的鼹鼠,你知道你要承担的后果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若是你因此耽误了大事、大战略,谁都保不了你,还要拿你问死罪的!你晓得吗?”
“明白,长官!属下不敢!”
听到这里,戴万贤的语气才重归平静,旋即他继续说道:“那好,那吾再多问你一句——『一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
——这是这一整完,周荻第一次显现出极其胆怯而谨慎的神色。
他看了看眼前的明子超和叶茗初,又下意识地朝着右手边的单面透光玻璃瞧了一眼,似乎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你放心,吾知道,这个辰光,明子超少将打的是免提,叶茗初主任、岳凌音上校以及『么二零五联合专案组』的一些成员正在旁听;但是无妨,这些人,我亲自审查过他们的资料,他们应该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你不放直接回答我就好了。”
周荻又在单面透光玻璃上寻觅了一圈,最后却很巧合地把目光放在了赵嘉霖的身上——当然,从他那一侧看过来,必然是只能看到自己在玻璃上面的倒影。
他犹豫了片刻,转过身对着电话语气笃定地回答道:
“已经七七八八的了,副部长。剩下的,就看我的计划。是否能够奏效了。”
“好,那吾知道了。吾就等消息了。行了,吾要跟你说的话,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你就老老实实跟子超和小叶交待你的问题了——再跟你多说几句:小周,你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必须老实交代,不要心存侥幸!曾几何时,你也是个大好青年!你要本本分分的,不要搞小动作!要知道包括我在内,部里很多领导对你个人,是极其看好的,希望你不要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而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你清楚吗!”
周荻猛地眨了眨眼,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又无所适从地咧着嘴、龇着牙,表情难堪地看着面前的手机,半晌才开口:
“……是,长官!”
随后,戴万贤便又对明子超说道:“好了,我的话讲完了。你们继续吧!”
紧接着,电话便挂断了。
明子超拿回了电话,表情十分复杂地看着周荻。
同样,与国家情报部的第二把交椅通过电话之后的周荻,神色凝重地木然地直视着眼前,心中似有什么波澜一般,半天无法平复。
“先休息两分钟吧,周荻老弟。”明子超想了想,对周荻说道,又给叶茗初使了个眼神,让叶茗初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周荻;然后,明子超又拎起了周荻面前已经喝完了速溶咖啡的纸杯,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把纸杯递给了门口执勤的探员道:“你去给他续一杯温水。”旋即他又打开了观审室的门,对岳凌音打了个响指:“哥们儿,出来聊两句……还有雪平,你也出来。”
之后,岳凌音和夏雪平就被明子超带进了刚才此刻已经靠着易佳言的肩膀打起呼噜的石劭文,刚才忙活到双脚发麻、膀胱胀大的会议室里去了。
他们三个聊了什么东西,我并不知情,我只知道夏雪平全程其实都在旁听,而岳凌音和明子超的对话可以说相当之激烈,激烈到在一旁站着的夏雪平,根本在中间插不上话,乃至关系好到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肯定是有点问题的两个人,最后却直接吵了几句嘴。
等到岳凌音再回到观审室里之后,她便直接坐到了我的右手边。
她抬头又看了看贴在我面前的那颗微型窃听器,便毫不犹豫地把那窃听器从操作台的台面上摘下,旋即放在地砖上,狠狠地一脚跺下,直接把窃听器踩了个稀烂,仿佛又有点不解气一般,直接用鞋底前端在上面狠狠地碾了两下。
“岳处长……”
我不安地看了一眼岳凌音。
“哼……不能再让他们听下去了!太丢人现眼了!”岳凌音皱着眉头,转过脸表情冷漠地看了看我,却又伸出手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掐了掐,又说道:“没事。对于你那个舅舅来说,你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对于我而言,他也应该已经上钩了。”
“上……钩吗?好吧。”我想了想,又对岳凌音补了一句:“抱歉了啊,大婶。其实夏雪原,老早就联系过我了,”随后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嘉霖,又说道,“就在我生病的这两天。”
赵嘉霖听到了我的话,也胆怯地看了看我和岳凌音。
“你的意思是,小赵这手腕上的伤,很可能是夏雪原派人干的?”岳凌音边说边来回在我的眼睛和嘴唇上扫视。
此刻岳凌音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的玩笑之意,她对我的凝视,让我愈发地心虚,我只好继续捏着拳头、绷着脚尖,对她扯着谎:“那啥……他倒是没承认……”接着我指了指赵嘉霖,继续说道,“抢救她的时候,我在医院走廊里碰上的。又是对我打亲情牌、又是恐吓我的,他让我给他们干活。我本来没答应。哪曾想刚才买东西的时候,就又遇上他了……”
岳凌音听了我的话,缓缓吐出了口气——我很少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的疲惫感,而此时此刻,在这个汉白玉雕刻的女神一般的漂亮大婶的脸上,我却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心力交瘁。
她点了点头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事情,已经汇报得很及时了。你没让你自己越陷越深,小鲜肉,这很好……”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岳阿姨?”
“先以不变应万变吧!哦对,等今晚之后,你尽快给我总结一个书面材料,详细说一下你跟夏雪原是怎么遇上的,有没有见过他的同伙等等事情,能有多快就多快、尽快交给我。剩下的么……有些事,尽力去做就好——知天命,尽人事吧!”
“您这话……我好像第一次看您这么悲观。”
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岳凌音撇着嘴苦笑了一下,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又把目光挪回到了面前的单面透光玻璃上。
此刻的玻璃前,只剩下夏雪平一个人在那里站着。
而透过玻璃,在隔壁的审讯室里,洗了一把脸之后的明子超,带着一脸、并且还挂在了他髭须上的水珠回到了审讯室里。
他从审讯桌上摆着的一包纸巾抽里连续掏出了一大堆面巾纸,狠狠地擦掉了脸上的水之后,才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周荻,又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唉呀……都知道我和叶主任是首都派遣过来的特派员,真没想到,你周荻老弟,才是领了秘密任务的『大内密探』!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现在对周荻老弟你,真是刮目相看了!”
周荻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嘿嘿嘿,没想到,明长官骂人的水平还真高级。”
“我这怎么能说是骂你呢,周荻老弟,我这分明是在夸你——你是国家功臣!我现在啊,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明子超嘴上笑着,但是看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掏枪一枪给周荻崩了。
周荻又是摇了摇头,笑起来的样子,简直要比哭还难看:
“哈哈哈!您用不着这样!明长官,您应该也知道,我们这样子的人,其实全都是给人家做事、命运都是被人家捏在手里的人。我们其实不过是一根根火柴、一支支烛炬而已,我们所以为的辉煌、光明、荣耀,其实全都是用来照亮他人的路罢了,等哪天人家不用了,或者真的天亮了,说吹灭,其实也就吹灭了。”
“好!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去做『专业学生』那几年的警校『金句哥』,果然出口就是经典!”明子超边说边鼓着掌,随后又说道:“既然有上峰给你做担保,周荻老弟,那咱们有些问题就别藏着掖着了——就像你去找一个红杏人妻偷情,人家老公马上要回来,所以咱也别搞那些没用的前戏、打一巴掌还要揉三揉的爱抚、和听着刺激但却毫无意义的骚话了,莫不如直接脱了裤子,直捣黄龙;你也别跟我藏着掖着,直接跟我坦诚相待!咱们都给彼此省点时间、省点事情,行吗?”
“这样最好了,我也不喜欢婆婆妈妈的,我就喜欢痛快的!明长官和叶主任这一晚上,已经聊了不少有的没的,也确实是该聊点儿比较实际的问题了。想问什么正根儿的东西,就请问吧。”
明子超也不含糊,点了点头后,直接说道:“那就从前几次你主动申请带队,去调查疑似与『天网』组织有关的几个制药窝点的任务开始聊吧!咱们说,周荻老弟……”
“等一下、等一下,”明子超返场“安可”之后还没等彻底开场,周荻这家伙却又伸出了手,打断了他,“您稍等一下,明长官。”
“怎么了?周课长不想聊这个?”而在这个时候,叶茗初又似见缝插针一般,直接分散了周荻的注意力,并追着他给他继续施加压力,“你刚才可是自己说的,『百无禁忌』,为什么你们明长官一提前几次你带人去追查『天网』团伙的事情,你就又要『等一下』?周课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并且说着,叶茗初脸色不红不白,自己还开了个荤口:“你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你刚刚还挺着腰板调戏我、口口声声说要跟我上床呢,而你现在这一出,岂不是就好比我都半推半就的把衣服裤子都脱光了,结果你自己疲软了,是不是啊?周课长,你该不是每次真的在床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开口闭口全是骚话淫词、结果到了动真格的、你自己却又罢工宕机吧?”
不得不说,叶茗初这番黄腔,算得上是对起先周荻对自己一个劲儿在嘴上占便宜的有力还击,尤其是结尾那三个字,堪称妙中之妙。
明子超听罢,直接低头大笑了起来。
而观审室这边,原本脸上转瞬间堪称愁云惨淡的岳凌音,更是忽然看热闹一般地笑了出来,并且还笑得合不拢嘴。
至于赵嘉霖,她虽然笑得不太明显,但看她的眼神与嘴角上的微动作,分明是对于此刻周荻的脸上显现出的窘迫感觉到解气。
唯独夏雪平依旧表情凝重地盯着周荻,就仿佛心里已经算准了叶茗初这一时口舌之快过后,却也根本在周荻那头讨不到任何便宜似的。
果不其然,听了叶茗初的话、看到嘲笑着自己的明子超,随后半努半咬着嘴唇、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的周荻缓了口气后,却又一挑眉毛,故作泰然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要藏着掖着,也并不像叶主任所说的,到了临门一脚就萎靡不振了——我的意思是,关于先前总共五次,都是我带着我们自己情报二处行动课、以及突击分队的弟兄们去查那些我们盯了很久的跟那个『知鱼乐』有过甚来往的那帮地下制药厂,结果到最后酿成了总共五次的损失惨重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事项、一切损失、一切可能出现的情报纰漏和一切现场具体的决策失误,我都在我的反省书和工作记录报告当中写明了。请问此时此刻,你们二位还有什么是还需要来找我询问的呢?难道说,我写的反省书和报告,二位上峰根本看都没看,就来怀疑我么?”
“看了,查证了,审核了,分析了,研究了。”明子超右手摊开着,边比划着边说着话,而他的左手则默默地在自己的胸前攥成拳头,与自己那两道从眯起的眼睛里投射出的凌厉目光保持着平行,“但你知道,我和F市情报局这边的高层研讨过后、外加跟总部汇报过后,我根据他们的结论,对你这几篇报告的判词是什么吗?——你做的是一份藏着屎的汉堡包!”
“呵呵,国家情报部这么大,Y省这么大,我周荻是什么样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东西,不是你明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吧?”
“那倒是。只不过我的话是糙了一些,其他人的看法跟我的态度,可是如出一辙的。就比如你们的岳处长,再比如你们F市情报局的几个局长、副局长也是这么看的。”说着,明子超又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了过去对着周荻,他说着,左手还拎起了桌上的水性笔,在屏幕上沿敲了敲:“你自己要不要再看看的这五份报告和两份反省书?——在这些材料里,你把武器装备问题推给了王鸣治和廖广泉、周兴洋和方华,你把通讯装备问题推给了情报二处的信息技术处、还有跟你一起出现场的刘子腾、赵震、韩杨和郭纪琨、李明宇,你把现场布置安排的问题,归咎于你们行动课侦查大队的王杏芳、蔡默、臧伟伟、上官涵伊和古涛涛等他们几个领导的侦查小组的情报勘察不足,你把撤退不力的问题归咎于你们情报二处行动课行动一队和三队的整体——但是,刚才提到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牺牲了!周荻老弟,你可真不讲究啊!五次行动,五次都出问题,本来你就有最大的过错,结果你在你的报告和检讨里,却把这些问题一一分摊给了原本对你耳提面命的、已经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下属身上!你如果真的是在F市情报局的『鼹鼠』,那你可真够残忍无情的,毕竟他们跟你身后时间最短的,也至少有五六年了;但你如果不是『鼹鼠』,哼,你不用于承担过失也就算了,你把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全都推给了已经阵亡的烈士下属们——”明子超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直接拍桌子指着周荻的鼻子怒斥道:“你还算个他妈的什么情报局的『功勋探员』?你还他妈的有什么资格,跟我和叶主任在这里牛皮哄哄的叫板!”
周荻听到此,也忍不出住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疲惫且委屈地看着明子超说道:“听明长官的意思,您是认为我在踩着我曾经的下属们的尸骸,保全自己?”
“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如果我真的是这个意思,您骂我当然是对的。但是,如果您能够不带着任何主观情绪、仔仔细细看了我的报告和反省书之后,您应该发现,我不止一次地在里面向您、向叶主任、向岳处长和咱们情报分局、咱们国情部总部,都提出了对我本人的处分申请。这五次出任务,您如果看过了现场录下的出任务的记录视频,您应该也知道,我不光是在现场指挥,而且我还是在前线,跟着刚才您提到的,比方说王鸣治、刘子腾、王杏芳、上官涵伊他们一起冒着枪林弹雨、一起顶着手雷、地雷、TNT爆炸胶的火光和冲击波……他们牺牲了,我心情也很不好受——您甚至应该忽视了吧,在您从我电脑里拷走的那些女孩子的艳照里,还有王杏芳和上官涵伊的——没错,是,王杏芳有个男朋友、上官也已经结婚了,在这点上来讲,我很该死……但是我对她们,起码是喜爱的,不然我也不会跟她们两个上过床……”
听到这里的赵嘉霖,又忍不住捏了捏拳头。
我侧目看了看她,微微张开了嘴唇,本来想偷偷劝劝她、或者偷偷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可再当我回过头,不经意瞥到了一直在背对着我的夏雪平之后,我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赵嘉霖开口、伸出手去了。
赵嘉霖却在攥紧了拳头之后,与我不约而同地对视起来,见我半天只是看着她而对她有些无动于衷后,自己忍不住地把手放到了操作台后面,轻轻地伸出了右手,在我的衣袖上轻轻拽了拽。
我犹豫了片刻,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又煞有介事地仔细端详着眼前操作台显示屏上的周荻和明子超、叶茗初,随后便有点不再敢看向赵嘉霖。
而赵嘉霖又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总共又拽了三次,最终见我也没再理会她后,便只好作罢,一个人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且听周荻那边又继续说道:
“……但是,私生活归私生活,婚外情也好、肉体关系也好,总不能成为阻挡我把这五次任务发生的一切全都隐藏起来的理由。是,没错,一个做长官的,应当主动承担起责任和过错来,但是反过来说,一个做长官的,难道就一定要把下属的过失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来吗?这样是不利于我们今后的工作展开的啊,子超老哥。如果您偏偏觉得这样合理,那我反而会向国情部、中央警察部和国防部战略安全委员会对你、对叶主任、对岳处长提出上诉和检举的——毕竟我是你们的下属、你们是我的上司嘛!我的过失,当然就是你们的过失喽!那我现在有内通秘密结社『天网』的嫌疑,那同样的,为什么你们就没有嫌疑?我只是想还原事情本来的样貌,二位长官。如果真的是我直接犯的错误,我责无旁贷会把这个错误直接认下来,但如果不是我直接酿下的错误、而是我的下属的过失,在我主动负责的同时,难道就不应该把这个错误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么?”
“哈哈,子超,听见没有,人家周课长觉得,我们都应该因为他的被怀疑而引咎辞职呢!”叶茗初笑着,还转过头对着单面透光玻璃笑了笑、并且对着审讯室里的收音麦说道,“凌音,听见没有?悄悄咱们周课长,脑子多灵活!”
“听见了!有这么个部下,我可真幸运呢!”
岳凌音其实应该拿过我面前操作台上的对讲麦,但是此刻像一只寒风中受到了风吹雨打的哈士奇的岳凌音,全身都蜷缩在我右手边的座椅上、就连双脚都踩在她屁股前头的座椅板沿上,双手抱着膝盖失落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耳边传来的一句句。
此刻她也不管叶茗初和明子超是不是能听见了,只是发泄式的闭着眼睛仰头吼叫着。
“说的对。咱们的这位周荻老弟啊,真是会偷换逻辑,狡辩得真精彩!”明子超也忍不住龇着牙,又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来,“但你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以为,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了解,但你应该也没有想到,因为你的那个用来畅享你和夏雪平美好的风花雪月的日记,而差一点就把夏雪平牵连进我们的怀疑范围的同时,她会把这件事给我们说清楚!”
“您指的是什么呢?”周荻泰然且疑惑地看着明子超。
“——五次行动之前,夏雪平即便是在对于你对她进行的个人骚扰而产生了极度厌烦的时候,或者是她个人因为一些情绪上或者身体上的不适的时候,她还是会通过电话或者在情报局直接找你面对面商讨交流的方式,会对所有行动之前,从地形、人员情报、对方武装和物资情报、我方装备设备的缺陷等因素,进行详细的检查,并且人家雪平还在每次行动之前,都会按照联合专案组和情报局的规章制度,交给你一份行动计划的修改案——即便是人家雪平跟情报二处处长兼联合专案组负责人岳凌音关系匪浅,却也没有越级行事;并且,人家雪平递交的所有修改案,全都是能够弥补——至少从战备计划上弥补了所有在这五次作战任务当中,遇到的80%的问题!可结果你呢?”
我又抬起头看了看夏雪平,此刻背对着我的夏雪平,正巧松了口气。
明子超又说道,并且这次他的情绪也有点激动了起来:
“咱们就说吧:第一次,你采取的行动策略是正面『猪突』,而人家雪平提出的修改议案上,建议你改为三路进攻,你没听,于是第一次,打前站的Α小队刚一进入,就被大门口挂着的红外线炸弹炸伤;第二次,你没吸取第一次的教训,仍然选择正面『猪突』,后果可想而知;第三次,你这次改成三路包抄进攻了,但你居然只在左右两翼分别派了一个六人小队,让他们在那个废弃工厂区的东西两侧遭遇了对方大范围火力的袭击,导致作战尚未开始,就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两次我不想说了,人手够、装备够、通讯畅通,但你却都忘了在外围留人驻守,于是对手从外围包抄,给咱们来了个请君入瓮,你都没时间反应!周荻老弟啊,那可都是咱们国情部花了多长的时间、投入了多大的精力培养出来的好手?全都折在了你的手上!这五次行动,你对夏雪平的提案和修改案全都置若罔闻不说,你还从来就没把夏雪平做的修改案交给岳凌音和我们!而你,在日记里口口声声说你对夏雪平多么多么的喜欢、多么一见倾心,可在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对她的意见却又根本不当回事——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周荻课长这种知情不报、忽视行动计划的补足的做法,其实是在故意妨碍情报局和联合专案组的任务的顺利执行?”
周荻听罢,陷入了沉默。
以我对刚才明子超说的话的理解,我觉得这次周荻无论如何,都再没办法辩驳了。
但万万没想到,周荻只是沉默了十几秒,就又开了口:
“明长官,我能对您说一句不敬的话么?”
“呵呵,你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嗯……我能说您现在对我做出的一切武断的指责和论断,都是您做的『事后诸葛亮』吗?”
“嗯,你当然可以这么说。除此之外,你还想说些什么呢?”
“现在从这五次的行动来看,您当然会觉得,夏雪平提出的那些修改议案提的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把她提出的所有议案都予以搁置和无视?”周荻笃定地看向明子超,并且他这次并不等明子超跟他过招回应,而是紧接着就说道:“是因为夏雪平这个人,她做一切的事情,都是靠着自己的直觉进行判断的!她是个特别唯心主义的人!”
说着,周荻又指了指那块单面透光玻璃,双眼迎着明子超怒气腾腾的目光,接着说道:
“她现在应该就在那屋。她的儿子兼下属何秋岩也在,她的闺蜜兼现在的上司岳凌音岳处长也在。你们要不要问问她自己,她当时给我那些修改议案的时候,我问她对于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修改,她自己是什么说的?你们要不要去问问何秋岩和岳处长,夏雪平平时做事,是不是有的时候很任性、很依赖她的第六感、很有些意气用事?你们要不要去查查她在市警察局的时候的办案方式?是,没错,我承认夏雪平是个很出色的女警、是个很优秀很有能力的人,而且也正因为如此,我很欣赏她、甚至倾心于她;可是,你们去看看,除了她有较强的身体素质、心理素质,搏击能力和射击水平很高之外,平时查案子,什么时候不是先靠着她自己的直觉去假设,之后才去找的关键信息或者证据,再把罪犯拿下的?”
听到这里的夏雪平,总算把头别到了一遍,在她的长发笼罩下,她很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又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还真的教周荻给说中了,夏雪平好些时候还真的这样……
而在这方面,我多多少少也有点随她,所以我有好些时候,比之她而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问题在于,这样,就会给了周荻口实。
于是,周荻紧接着便说道:
“没错,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我做出的作战计划,确实有很大纰漏;但是请二位别忘了,我们情报局做出作战行动计划的时候,都是要根据所有的信息进行计算和综合分析来做的——而恰恰是因为我曾经的那些、现在已经牺牲了的手下的情报搜集不力,才导致的任务失败——当然了,你们不愿意让我这么说,你们认为都是我的过失,我也无所谓,毕竟我是行动负责人,所以也确实是我的错……但是在递交行动计划的层面,我总不能去因为某一个人的直觉、第六感而去修改我所根据手头能拿到的所有的情报而严谨制定出的计划方案吧?不然,你们现在就去档案处,把我所草拟制定的计划方案调出来,看看上面有我胡诌乱摆的地方么?更何况,那也只是一份计划!真正到了现场会发生什么,谁都把握不住,不是吗?红党新政府的开国元勋之一的陈树康大将曾经说过一句话:『再好的作战方案,战斗打响作废一半』——现在从结果来看,你们当然会觉得,夏雪平做出的补足方案很合理,但你们怎么又能确定,如果我当初真的按照她所修改的议案进行现场布置,结果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呢?我们很有可能一开始从情报搜集和侦查层面就出了问题,而对手『天网』难不成就不会做出任何的应对吗?你们更不要说,夏雪平本身就是情报局从市警察局借调来的人——这件事我想我比你们更清楚,因为当初正是我去说服的她,可问题在于,她的工作关系,从来就不在F市情报局和国情部,即便现在是国情部给她开支。明长官,说到这我就得再问您一句: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去执行一个本来就不是国情干部的人对你发出的命令吗?”
看着周荻咄咄逼人的姿态,明子超苦笑了一番,半天都没再往下问下去。
就连坐在易佳言身边、最靠近门口、且从上完洗手间后开始都有些疲惫到犯困的石劭文,此刻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点点头:“这个人的诡辩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不行,等他受完审讯之后,不管他是不是专案组的内鬼,我都得找工夫跟他学学他的口才!”
不得不说,石劭文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放低声音,也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其实此刻在这间观审室里,应该说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的人,对于周荻这家伙应该都没什么好感。
而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岳凌音开口大笑了一声,夏雪平回过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后,又重新转头继续盯着审讯室里的一举一动,而我和赵嘉霖,则全都没有打理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一下。
“去你的!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易佳言见状,赶忙用胳膊肘猛地撞了石劭文的右肋。
“啊?我咋啦?确实是这么回事啊……”石劭文还显得有点无辜。
倒是不知者不罪,毕竟他并不清楚我们这帮人每一个跟周荻的恩恩怨怨,前半段审讯当中周荻那副最恶心人的样子,这家伙也没看到。
而这个时候,明子超抬起头,苦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那看来,我最后一个问题也没必要问了——你说是吧,茗初。”
“是啊,呵呵,我们遇到了一个好对手。周课长,真是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审讯。”叶茗初也略显苦恼地摇了摇头,但她还是抬起头,继续目光坚定地看着周荻:“可是该走完的程序,还是得走完的。”
“您尽管来。”周荻点点头道。
叶茗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对于潜入『知鱼乐』的那些联合专案组的成员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不提还好,一提到“知鱼乐”三个字,坐在我身旁的赵嘉霖,整个人就像触电一般,一瞬间频率由慢至快地,开始全身打摆子。
——我一见她这样,也顾不上心中的顾忌,直接伸出手去,一把把她的右手攥住在自己的双手当中。
——只是在过于紧张的同时,我并没注意到,从这一刻开始,岳凌音正斜着眼睛看着我和赵嘉霖的举动而并未声张。
“『知鱼乐』?关于这个事情,您要我说什么呢,叶主任?”周荻依旧平静地回答着,同时双手一摊,“关于这个地方的所有事情,在我先前的报告里同样都写明了——并且我们也开会讨论过了啊,就在这次您跟明长官回京述职前的那个晚上,咱们不还开会研究来着么?郑培宣、武强、姚宏波、陈闻翰,他们都没有回来,我估计他们应该已经遇害了。”
“那你就不认为,这是你的情报来源的问题?”
“当然是情报来源的问题——对于这个事情……”周荻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可以申请对我个人进行处罚惩戒。这个冤,我认。但是我也没办法,除了我刚才说的四个人之外,关于『知鱼乐』这个地方的情报,是咱们情报局无论编制内还是编制外的,包括我自己在社会上发展的一些线人,他们在潜入之后用尽各种方式给我传回来的——我知道,你们一直纠结于有些照片看起来,像是明目张胆地在那个温泉山庄里的那些保全们眼前拍摄的,并且看着不像偷拍……但我觉得,那是我曾经的那些袍泽兄弟们冒死发回来的东西。事实证明,对于这个地方,我们并不是了解得那么事无巨细。我不认为那是我行动课的人收集的错误情报,而是情报尚未搜集全面……但是没办法,据我所知,除了我们情报局和联合专案组的人之外,安保局自己、省警察厅稽查大队、乃至红党保卫处和蓝党特勤局的人,也都在派人查这个神秘的、但却在坊间早有『盛名』的温泉山庄。只是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潜入者能从这个『知鱼乐』里面,活着走出来。”
说完,周荻还很刻意地朝着单面透光玻璃这边瞥了一眼,随后又迅速地回过了头。
——在我还没搞明白他这个小动作的含义的时候,坐在我身边浑身颤抖的赵嘉霖,却忽然呼吸急促起来,随即她立刻挣脱开我的双手,把自己的双手捂在口鼻之前,“呜——哕”的一大声,赫然开始仰头干呕了起来。
在我们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却匆忙站起身,面色煞白地一路小跑,飞也似地奔入了洗手间。
易佳言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看着岳凌音和夏雪平,请求地说道:“我去看看嘉霖吧?”
“嗯,你去吧。”岳凌音依旧眯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下撇着看着我,又对易佳言说了一声,这才把头转过去,看向了隔壁的审讯室里。
夏雪平也对易佳言点了点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岳凌音,继续默不作声地背对着我。
叶茗初攥了攥手中的水性笔,看着周荻咬了咬牙,半晌才又挤出一个问题:“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安保局、Y省警察厅、红蓝两党也全都在查这个『知鱼乐』的呢?”
“呵呵,叶主任,我周荻在F市情报局工作了差不多也有小十五、二十年了,我是白混的?在F市郊区徒生出那么偌大个地方,又戒备深严,但凡是搞情报的,谁不好奇?并且据我所知,CIA、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英国的MI6、韩国Nis、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乃至以色列的摩萨德,也都对这个地方很有兴趣——我也是想旁敲侧击地从他们的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来,但是他们其中有人成功混进去过、有人至今为止还不知道里面的状况,我尽管打听到他们也对这个地方眼馋,可这帮人,也都不是吃素的,我必须拿好料来喂,他们才能把好东西给我吐出来。”
“你看看?”明子超无奈地站起了身,“周课长这是在变相的批评我们呢!咱们没办法给人家定性为内奸,反过来人家还给咱们扣了一大堆帽子、让咱们搞不好还能落下一身的埋怨!”
“看来这次的审讯,到此为止了。”叶茗初也无奈地笑了笑,旋即也站起了身。
——对周荻的调查,难道就这么戛然而止、无疾而终了?
“二位的意思,是我周某人过关了?”
周荻恰逢其时地对眼前的二人说道,就仿佛是在叶茗初和明子超的身上各射了一箭之后,又在两个人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似的;并且,他又的确非常挑衅一般地侧过脸,正眼注视了一番右手边的单面透光玻璃。
——在这一秒,我真恨不得直接把手穿过这块必然连重型机关枪都无法轻易击碎的玻璃,直接给周荻狠狠一巴掌。
可在这一秒,我却又观察到,周荻这家伙的脸上,似乎并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侥幸,反而我从他额角冒出的汗珠感觉到,这家伙似乎更加紧张了。
明子超和叶茗初相视而笑,又均笑着看着眼前的周荻,一个字都没多说,就与他的受审席擦身而过;但是二人出门的那一秒,分明都是黑着脸的。
岳凌音看着眼前的一幕,摇了摇头,抻了个懒腰道:“呵呵,从副部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小胡子』,你就应该知道这次审讯就已经结束了……让你精于那些门门道道的算计!”岳凌音口中的“小胡子”,自然是下巴上和上唇之上留着胡须的明子超。
话音刚落,表情阴郁的明子超便又跟同样一脸“黑线”的叶茗初推门走了进来,伸出手指指了指岳凌音和夏雪平,又反手勾着自己的食指,示意二人出门。
石劭文随后也跟着走了出去,只不过他是奔着男厕所,而夏雪平他们四个,则是上了楼,去了情报局局长的办公室。
我想了想,也起身推门,转身进入了审讯室里,之后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了刚才明子超的座位上,并同时直接把腰间别着的手枪丢在了桌面上。
周荻见了我,忽感有些诧异,然后他看着我,眯起眼睛又轻松地笑了笑,宠着我丢在桌上的手枪抬了抬下巴,对我撇嘴笑了笑:
“呵呵,怎么?来杀我的?”
“我没那么无聊。”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么……呵呵,我还以为,你小子是看现在这屋里就我一个人、又被束手束脚的,终于有机会了,所以来杀我这个情敌了呢。”周荻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冲我夸张地挤眉弄眼、咧嘴咬牙扯脖子。
“你就是个Loser、屌丝而已!我犯不上跟你这样!”我故意对他嘲笑道,“但我也可以告诉你,刚才真有人想从我这买你的狗命呢!”
“哦?是吗!”这家伙听了,不仅不生气,还故意对我挑了挑眉毛,笑道,“我的『狗命』多少钱一斤啊?”
“很便宜的!白菜价!所以我就没答应啊!”
“哈哈哈……”周荻看着我,再次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
我也笑着,绷着心中的怒气,对他说道:“不过,你听好了,姓周的,就你这么成天到处玩别人心态的家伙,你可小心点儿,想杀你的人可太多了!就算你今天上不了军事法庭,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横死街头的!”
“嗯……”他却很赞同似的对我点了点头,但紧着,他却突然说了一句:“要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秋岩……我对你说句真心的话: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死了,请你帮我照顾好嘉霖。”
“滚你妈屄……”我咬着牙,并且在这一瞬间,我真有心把面前的手枪握在手里对着他,“抱歉了——我骂人就乐意带啷当!但是不好意思,人赵格格跟我说了:你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你欺负着她、心思成天就往夏雪平身上贴,还来破坏我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现在你他妈的又让我『帮你』照顾好嘉霖?你他妈的也好意思!还『帮你』照顾?你闭嘴吧!行吗?真他妈的不要脸!”
周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仰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没过几分钟,联合专案组和情报局的所有人的手机里,都收到了一条信息:
“公告:
即日起,兹委任警察部特派员叶茗初(同上校衔)兼任情报二处行动课临时课长,委任夏雪平(同少校衔)为情报二处行动课副课长。
原情报二处行动课课长周荻中校,系因日前行动决策不力、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