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弗兰科(James Franco)是电影『我,迈克尔』(I Am Michael)的主演,他扮演的真实人物迈克尔·格莱茨(Michael Glatze)曾经被许多美国同志青少年视为榜样,却在大约十年前忽然宣称自己「不再是GAY」,然后成为反同的牧师。
个中原因,多年来始终是个谜。
根据公视新闻网专栏作者方洁发表的文章,格莱茨在14岁时确认自己是同志,六年后出柜。
1997年,22岁的格莱茨大学毕业后前往旧金山,成为美国男同青年杂志『XY』的编辑。这段时期,他对「酷儿理论」非常着迷,开始将自己定义为酷儿。他认为性倾向和性别认同不是天然的,而是源于文化,还认为「同性恋」「异性恋」之类的标签过于僵化狭隘,容易导致不公平对待。
对于同性倾向,格莱茨鼓励人们不仅要接受,还应该引以为傲。有些时候,他连日常用语也会斤斤计较,比如同志朋友在指路时说「直走」(STRAIGHT,也是「直人」的意思),一定会被他纠正为「向前走」(FORWARD)。
那时的格莱茨,将骄傲运动和帮助同志青少年视为自己奋斗的目标。有些年轻人被宗教家庭背弃后,写信向『XY』求助,格莱茨对此高度关注,曾愤怒地对同事说:「原教旨主义者应该被地狱之火煎熬。」激愤之时,他一拳砸向办公桌。
在朋友眼中,格莱茨总是自知自信,爱情生活令人羡慕。他的男友本吉·尼科姆(Benjie Nycum)也在『XY』杂志社工作,两人志同道合,感情稳定,从不会在狂欢和诱惑中迷失。年轻的他们,似乎已经拥有明确的目标和实现理想的智慧。
2001年,格莱茨和尼科姆相继离开『XY』,一同前往尼科姆的故乡——加拿大城市哈利法克斯。他们一起创立了民间组织「美洲年轻同志」和同名杂志『YGA』(Young Gay America),将关注范围扩展到教育领域。这份杂志被一些中学和公立图书馆收录,在亚马逊网站上获得五星评价,被视为LGBT青年运动成型的标志。
格莱茨与尼科姆的爱情关系保持了近十年,但并不完全是两人世界。在加拿大,他们结识了男青年斯科特·迈克菲(Scott MacPhee),进而发展出三人恋爱关系。格莱茨曾经对此非常满意,一度考虑写一本关于多边恋的书。
2003年,格莱茨、尼科姆和迈克菲一同发布了他们走遍美国拍摄而成的纪录片『Jim in Bold』,并因此获得LGBT组织「平等论坛」(Equality Forum)颁发的同志楷模奖。影片记录了许多同志青少年和长辈的访谈内容,目的是纪念1997年因欺凌自杀的18岁同志吉姆·维勒(Jim Wheeler)。
就在格莱茨踌躇满志的时候,意外挫折接连到来。
首先,他发现自己出现心悸,立刻联想到夺去父亲生命的肥厚性心肌病。曾在13岁和19岁先后失去父母的他,再次被死亡的恐惧笼罩。几个月后,医生排除了心悸和父亲死因的关联,但大约两年后,格莱茨的身体再次出现异状,这一次被确诊患有免疫系统疾病「乳糜泻」。在男友的陪伴下,格莱茨四处求医,整日惶惶不安。
与此同时,『YGA』的经营面临重重困难,一方面要和其他同类型刊物争夺书店的陈列空间,另一方面格莱茨和男友作为缺乏经验的年轻创业者,很难吸引赞助和投资。健康与工作的双重压力,让格莱茨难以承受。
2004年,他突然宣布自己「凝视着上帝的脸」,感到重获新生。此前他与宗教几乎毫无关系,母亲虽然是教徒,但几乎从未在他小时候带他去教堂,而且鼓励他独立思考,辩证看待宗教信仰。对于自己的变化,格莱茨和旁人一样惊讶。他没有想到曾经被自己排斥的原教旨主义者,现在成了他的同类。
之后,格莱茨开始阅读圣经和一些已经出柜的神学家的著作。起先他支持以开明的态度诠释圣经,并试图整合性倾向和宗教。2005年,他在『YGA』发表文章,批评很多教徒迷信牧师的恐同言论。此时的他仍然反对原教旨主义,但他隐约发现自己对爱情、工作和骄傲运动的信念不再那么坚定。最终,他认定这种无法确认的异样感,源自他的同性倾向。
在『YGA』编辑部的办公电脑上,格莱茨留下一句话:「同性恋等于死亡,我选择生存。」他离开了和男友们一起生活的住所,也抛弃了原有的人际关系和工作。
2007年7月,转变为右派的格莱茨正式宣布自己「不再是GAY」,紧接着在反同的『世界网络日报』上陆续发表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写道,他在青少年时期先后遭遇父母离异和病故的打击,只能靠自己探索情感,「在我心灵脆弱时,同性倾向找上我」。
「13岁时,我认为自己肯定是GAY,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看待『男性特质』。」他说,父亲对他来说是「男性特质」的象征,所以父亲婚外恋带给母亲的痛苦,让他决定成为和父亲不同的人,一个「没有男性特质」的男人,而同志在他看来就是如此。他不否认自己被男人吸引,但声称同志的本质「是色情」,认为自己是「被同性之间的欲望困扰的直男」。
按照格莱茨的说法,任何企图「扭转」同性倾向的团体和宗教机构都没有对他产生影响,但是他在宣布「回归异性恋」之后,成了此类宣传的代言人和一名牧师。在其他方面,他的立场也日趋保守,甚至发表过「欺凌是校园生活和成长的一部分」以及歧视黑人的言论。直到2009年,他才放弃了反同发言人的工作。
2013年底,格莱茨与两年前相识于宗教学校的女子瑞贝卡·弗勒(Rebekah Fuller)在怀俄明州结婚,引起不少人的嘲讽。他通过网络进行回应,但态度不再那么极端。
2014年,格莱茨和前男友尼科姆重建联系,帮他分担丧母之痛。同年11月,他在反歧视团体「真理必胜」(Truth Wins Out)的网站上发表公开信,向同志社群道歉。
2015年1月,格莱茨和妻子一同出席圣丹斯电影节,观看了根据他的经历改编的电影『我,迈克尔』。对于这部保持中立的影片,格莱茨予以正面评价,并且形容拍摄过程中导演贾斯汀·凯利(Justin Kelly)和他的多次交谈,对他来说是一段疗伤之旅。
格莱茨仍然坚称自己是婚姻美满的直男,曾和他共事的『XY』出版人彼得·伊恩·卡明斯(Peter Ian Cummings)也认为格莱茨可能真的不是Gay,因为他对同志的见解一直局限于理论,缺乏真实的生活经验,比如他在青少年时期从未有过多数同志少年都会面对的挫折和迷惘。
美国政论节目主持人戴维·帕克曼(David Pakman)在2016年对格莱茨进行专访,当时格莱茨透露自己在高中时代对女性和男性都有感觉,帕克曼回应说:「在我看来,你是双性恋。」格莱茨不认同这种看法,但表示尊重。
『我,迈克尔』导演凯利从电影的角度分析,认为格莱茨在生活遭遇的影响下,对不明确的死亡时间和未知的死后情况感到恐惧,而宗教能带给他安抚,所以他听从宗教界的某些说法,让自己过一种「异性恋的生活」。
真正的原因,恐怕格莱茨本人也不清楚。
不能正视或者正确认知自身性倾向都是很痛苦的事情,他们需要给自己多一点时间,终有一天会豁然开朗。性倾向远比想像的更多元,无论何时,都不应该为了不同的选择而相互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