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芸一下班，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婆婆今天过来了，段秦早就打电话通知她，让她早点回去。

刚到自家门口，陈芸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多多惨烈的叫声。

陈芸心口一紧，赶紧打开大门。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尖叫出声，狗狗多多被婆婆踩在脚下，原本雪白的毛布满了斑斑血迹。

陈芸的心像是被针扎一般，她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救多多。

陈芸推人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婆婆一下子栽倒在沙发上。

陈芸没顾得上给婆婆道歉，赶紧检查多多的伤势。但是已经晚了，多多已经一动不动，眼睛翻白。

陈芸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她忍不住冲段秦和婆婆怒吼：“你们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婆婆一看儿媳妇态度如此蛮横，而且还不由分说就推她，顿时火冒三丈。

她指着右手的伤口，声泪俱下地告状：“你还在心疼这畜生，我刚被它咬了一口！要是感染了狂犬病，我非把这畜生抽筋剥皮不可。”

段秦犹豫了下，也在一旁帮腔：“小芸，确实是多多先咬了妈一口，多多就扔了吧，你给妈道个歉……”

陈芸厌烦地打断了他，抱着多多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但是多多内脏受损严重，已经回天乏术。当医生给多多盖上白布的那一刻，段芸痛哭出声。

活生生被人踢打踩踏至死，它该有多么痛啊！

多多对陈芸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是她和段秦相识的缘起，也是陪伴了她和女儿元元这么多年的家人。

2

多多不是什么名贵的狗，只是乡间常见的土狗。

那年，陈芸回乡走亲戚，在一段乡间公路上，她认识了段秦。

那天刚好下了暴雨，马路上湿漉漉的，一条被遗弃的白色小狗被卡在了石头缝里，段秦把车停在路边，淋着雨去救狗。

马路旁边就是一个小斜坡，段秦卯足了劲都够不到小狗，再往前走又怕斜坡垮塌。

农村有很多这样的斜坡，土质疏松，再加上大雨的浸泡，人一踩上去就塌了。

陈芸开车经过，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去帮忙。

后来，两人合力救出了狗，也因此开始了一段缘分。

陈芸前夫家暴，她带着女儿打了一年官司才顺利离婚，本来她不打算再开始一段感情，但是段秦的爱心打动了她。

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为了救一条狗，被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段秦也离过一次婚，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夫妻两个人感情不和，各奔东西。

婆婆已经为儿子的婚事头疼了很久，家中条件倒是还可以，但是儿子离过一次婚，对婚姻很是抗拒，亲戚朋友介绍了好几个姑娘都没成。

眼看段秦过了35了，婆婆更是急得嘴角冒泡。

陈芸的出现对婆婆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即使她带着前夫的孩子，但是并没有遭到婆婆的激烈反对。

婆婆觉得元元反正是女孩，早晚都要嫁出去，无非就是养个十几年，到时候还可以收一笔彩礼，总比儿子一辈子打光棍强。

所以，陈芸和段秦的婚结得十分顺利。

然而婚后的日子矛盾百出。婆婆性格强势，处处都要插手两人的生活。

让陈芸无法忍受的是，婆婆对她女儿元元十分冷淡。结婚刚一个月，婆婆就开始当着元元的面催陈芸再生一个孩子。

陈芸明里暗里给段秦说过很多次，元元才上幼儿园，她也刚加入一个新公司做室内设计，事业刚起步。她想过两年再考虑二胎的事，段秦也答应了。

不知道段秦和婆婆怎么说的，总之婆婆一看到她就甩脸色，动不动就对元元又吼又骂。

幸好结婚后，他们没和婆婆住在一起。

3

如今，婆婆对一只狗如此狠心，而段秦分明就在一旁，却没有阻止。

他明明也知道，因为多多两个人才会认识，而且每次她和段秦忙于工作的时候，都是多多陪着元元，一人一狗，感情已经如同亲人了。

因为狗的事，陈芸和婆婆不欢而散，和段秦也冷战了好几天。

结婚一年以来，每次陈芸和婆婆发生矛盾，段秦都没拿出过明确的态度，每次都是劝她：“我妈年纪大了，你别和她计较，日子是咱俩过，我妈每年住几天就走了，你就让着她点，家和万事兴嘛！”

这次也是一样，段秦又是和稀泥，但是陈芸有什么办法？她总不能为了一只狗而离婚。

况且婆婆的态度不论，段秦是真的疼爱元元，元元也和段秦处得很好。

段秦长了白发，让元元给他拔，每拔掉一根就给十元钱。元元很懂事，怕段秦疼，就用指甲刀剪掉白头发。

每次她都追着问：爸爸，痛不痛？

段秦说，元元是真的从心底接受了他。

孩子出生以来，前夫从来都没带孩子玩过一次。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段秦可以说是女儿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也许是因为有了爸爸的爱护，元元的性格也渐渐变得活泼开朗起来，连幼儿园老师都好几次夸她越来越勇敢了，班上很多活动都会主动参加。

那是以前，陈芸不敢想的事情。

就算为了女儿，日子再艰难，陈芸也要咬牙过下去。

4

就在这件事，渐渐被陈芸遗忘的时候，婆婆又主动上门来了。而且她还带着小姑子和她女儿。

婆婆从来没有过的和蔼：“芸芸啊，然然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你们家在市中心，房子又大，我就带她来住几天，不会打扰你们吧？”

陈芸也听了段然闹离婚的事。段然老公做物流的，常年不在家，听说在外面孩子都快两岁了。

陈芸正想开口说话，婆婆立马转移了话题，她拿出一个旧的芭比娃娃：“这是西西送给元元的礼物，两个孩子感情可真好。”

两个小孩很快开开心心玩到一块儿去了，陈芸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再说，房子是婚前段秦买的，她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段然来后，家里乱成一团。她和西西两个人东西多，卧室摆不下，只好摆到了客厅里。

有时候她一天都要收十几个快递，拆完后，从来不扔盒子，玄关处都堆成了小山。陈芸委婉地提醒过一两次，段然直接给婆婆告状。

饭桌上，婆婆就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闲事管得还真宽，人家收个快递也碍你的眼了，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陈芸气得脸通红，用眼神示意段秦说两句，没想到他只顾埋头吃饭，还一个劲儿地给他妈和妹妹夹菜。

陈芸感觉自己在这个家，就像外人一样。

5

元元过生日那天，陈芸给她买了一条公主裙，没想到就是这条裙子给孩子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婆婆看到后，脸色很不好：“你给元元买了，怎么没有西西的？”

平时买东西，陈芸都尽量做到两个孩子一人一份。但这次是元元过生日，再加上裙子也不便宜，陈芸犹豫了一下，还是只买了一条。

自从婆婆带着小姑子住进来，元元的很多玩具都是和西西共用的。

前几天，西西非要元元的小灰狼布偶，那是元元最喜欢的玩具。在婆婆的强势干预下，元元红着眼睛让出了自己的玩具。

这次。陈芸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受委屈，她说：“妈，这次是元元过生日，下次西西过生日，想要什么我们到时候再买。”

“一个没爹的小丫头片子过什么生日？你小心别把孩子惯坏了！”婆婆扔下一句轻蔑的话，就进了屋。

陈芸深呼吸几大口，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6

年末，公司项目接近尾声，陈芸一连几天加班，元元和西西大多时间只好交给婆婆带。

最开始，陈芸也不放心，毕竟婆婆一直不喜欢元元。但是几天下来，孩子跟着婆婆都是乖乖的，她也就放心了。

那天下午，陈芸正在修改设计图，客户对于主卧衣橱的设计不太满意。

大概五六点的样子，她的微信一直响个不停，打开一看，业主群里有三百多条消息。

平时这个群很安静，基本都是物业通知一些事情，大家才会回复两句。今天怎么聊天都聊了三百多条？

出于好奇，陈芸大概看了几眼。

“这是谁家大人？教育孩子也太粗暴了，这不得给孩子留下一辈子阴影啊？”

“是啊，真的太过分了！我女儿再调皮，我最多就是骂她几句。现在孩子自尊心强，懂的又多，不敢随意打骂了。”

陈芸在疑惑间，已经翻到了第一条消息，是一个视频。

视频中竟然是一个光着上身的小女孩，双手贴在腿边，规规矩矩地站着，低着头，眼泪一串一串滴在地上。

陈芸刚点开视频的那一刻，差点没晕倒过去。

女孩竟然是元元!

颤抖着手，陈芸马上给婆婆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陈芸急冲冲地喊道：“妈，元元为什么光着上身站在楼下，你快点去把她带上来啊。”

婆婆慢悠悠地回答：“急什么，让她再站会，小孩子做错事不惩罚，那以后不得上天！”

竟然是婆婆让元元这样站在楼下！那一刻，陈芸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7

打电话给段秦，陈芸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西西想要元元的裙子，元元不同意，西西硬抢，争执中打碎了茶几上的花瓶。

婆婆本来在做饭，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油溅到了脸上。

她气急，抓着元元就是一顿打。最后婆婆还不解气，她直接脱掉元元身上的裙子，让她到楼下去罚站。

陈芸打车回家后，段秦已经下班回来，把孩子带回了家。

元元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愿意见，隔着门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之前在群里发言的就有元元同学的妈妈，想必那一幕也被同学看到了。孩子马上快一年级了，内心早已经有了对羞耻的理解。

婆婆还在门口使劲拍打着门，嘴里骂骂咧咧的：“这孩子人小脾气还大，教训你一顿怎么了？和你妈一样没教养。”

陈芸再也忍不住了，她整个人气得发抖，脑海里一直萦绕的是元元站在楼下绝望无助的模样，她冲上去直接扇了婆婆一巴掌。

婆婆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立刻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没天理了，媳妇打婆婆啊！段秦，你看看你媳妇，她把你妈都打啦！她孩子不听话，我管她这是为了谁，她怎么能够动手打人！”

段秦一脸为难，拉住陈芸让她冷静冷静。

陈芸甩开他的手，怒气和心疼就锥子一样，刺得她鲜血淋漓：“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元元这么大了，你妈竟然让她光着上身站在楼下，你知道那是下班时间，来来往往有多少人吗？你知道我女儿当时有多害怕吗？”

“这对她就是一辈子的伤害！”说到最后，陈芸已经无力了。

婆婆这种人，根本就体会不到她和女儿的痛。

“离婚吧，段秦！”

8

房子是段秦的，当初陈芸除了好感，也是看中了段秦家的条件。

车子房子都是现成的，两个人的工资只需要维持生活就可以了。

陈芸本以为可以给自己和女儿更好的生活，但是却差点毁掉了元元。

再想起那一幕，陈芸还是觉得针扎般难受。

婆婆对此毫无愧疚，还满口狡辩，说元元性格暴躁，殴打西西，她只是教育孩子。

陈芸可以理解婆婆的偏心，毕竟元元确实和段家没有关系。但是她不能忍受段秦的懦弱，也无法原谅婆婆的颠倒黑白。

陈芸在网上联系好房子，第二天就带着元元搬走了。

段秦拼命地阻拦，发誓会送婆婆和段然回老家，但是陈芸的内心没有丝毫动摇。

这一次她如果选择原谅，就是在为下一次伤害埋下隐患。

元元和段家没有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段秦势必要在种种复杂的关系里左右为难。

还不如在最大的伤害造成之前及早抽身，这样对谁都有利。

陈芸知道，她内心深处对当初那个雨中奋力救狗的男子依旧还有留念。但是生活已经把他们打磨成了不同的样子，婚姻也从来就是不两个人的事情。

这就是生活，时常要有取舍。陈芸明白，所以她更不会回头。

人生的路，只有向前走。